今冬的雪姗姗来迟,临近寒假才飘然而至,隔着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夜幕中的城市宛如亮着五色光芒的圣诞雪花水晶球。
不知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还是心烦意乱,陆西宁脱去羊绒开衫、只穿一条丝质连衣裙犹嫌燥热,正想借口补妆出去透气,就见哥哥和司裴相继起身,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这场过于无趣的饭局。
众人依次走出包间,陆西宁的哥哥陆浔作为主人,同贵客司裴走在最前端,两人一个是商人,一个是音乐家,除了同样高冷寡言外,没有一丝共同点,幸而陪客们全程在一旁活跃气氛,才不至于冷场。
酒店在大厦的六十六层,快速下降的观光电梯害醉了七分的陆西宁一阵头晕目眩,她往哥哥身侧靠了靠,见他垂眸看向自己,委委屈屈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给章扬打了一百个电话,他不接,你帮我打……”
陆浔的脸上有毫不掩饰地不耐烦“知道他不理你,还非得找他?”
陆浔不高兴起来连父亲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同父异母的妹妹,常年处于陆家生态链最底端的陆西宁习惯了哥哥的冷脸,闻言“哦”了一声,垂下头看淹没在长绒地毯里的鞋尖。
走出大厦后,陆西宁本想同哥哥一道钻进他的车里,却听到他以不顺路为由,请司裴送自己回家。见妹妹茫然地看着自己,陆浔说“你妈不是让你今晚好好表现?”
脑中一片混沌的路西宁怔了怔才记起出门的时候妈妈再三嘱咐她要跟司裴套近乎,务必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司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钢琴家,论技术,他在国际上位列前五,要多快就多快,要多响就多响,没见过他弹琴,绝对想象不到看上去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飙起来那么猛。除了对键盘的绝对掌控,在情感表达上他也完全做得到精准、细腻、丰沛。技术牛逼、乐感无敌,因而他不到二十岁就蜚声国际,二十五岁便进入了大师境界。对在音乐学院钢琴系念大三的陆西宁和万千琴童来说,司裴是漫漫学琴路上最明亮的灯塔。
司裴去年发起了给山区的孩子建音乐教室的活动,计划在未来五年内捐建三十间音乐教室,陆家的公司是最大的赞助商,今晚司裴过来吃饭就是为了同陆西宁的哥哥谈这件事。
陆西宁一整晚都在契而不舍地拨打前任的电话,看都没看过司裴一眼,更别说好好表现,她怕回家后被妈妈念叨,钻进司裴的车后,便开始思索如何补救。
她一向嘴巴甜、会恭维人,可喝掉两瓶红酒后脑筋转不动,冲司裴傻笑了一下,见这位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矜贵冷漠的男人毫无反应,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场了。
陆西宁把晕晕的脑袋抵在车窗上,歪头看向司裴,隔了一小会儿,见他回看过来,立刻眉眼弯弯地朝他笑“司先生,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
“记得。”在陆西宁的脸上看到讶异,司裴补充道,“你那时还是个小朋友。”
陆西宁“咦”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惊喜“司先生,您居然还记得!”
司裴性子冷,没接话,陆西宁又问“十三年前我才八岁,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两人整晚零交流,在陆西宁的哥哥请他送她回家前,司裴甚至没留意过她,然而她一开口问“记不记得”,他便立刻想了起来。
司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出她的,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陆西宁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才说“因为我钢琴弹得特别特别好,是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
许是没听出她在开玩笑,司裴没作声,为了感谢他还记得自己,陆西宁进一步恭维道“司先生,您看起来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不显老!”
司裴完全不觉得自己应该显老,顿了顿,说“因为你是第一个叫我叔叔的。”
那时他才十八岁,听到个子挺高的陆西宁鞠躬说“谢谢司叔叔”,内心着实有些震撼,不过年少持重,面上并没显露出来。
听到这话,陆西宁怔住了,这是晕头昏脑间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吗?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连声补救,可酒后头痛的司裴嫌她聒噪,揉了揉太阳穴,摆出拒人千里的姿态,侧头看向车窗外。
陆西宁习惯了这种忽视和冷淡,平时不会放在心上,这一刻却没由来的一阵不平和失落,便闭上嘴巴,扭头看向窗外。窗外白茫茫的,雪竟下得这样大。
车很快开到了小区外,陆西宁轻声道过谢,便推开门、下了车。走到大门外,她才发现自己的包不知道落在了哪里,没有卡、刷不开门禁,便只好按门铃,等了许久不见门打开,她又记起妈妈带着外婆去舅舅家了,保姆也放了假。
这一整天就没有一件好事情,在饭桌上的时候觉得燥热难耐,这会儿又冷到发抖,偏偏还进不了家门。陆西宁更觉委屈失落,摸出口袋中的手机,继续拨那个怎么都打不通的号码。
之前只是无人接听,这会儿却变成了已关机,陆西宁又冷又醉又委屈,不自觉地抽泣了起来,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道高瘦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司裴走到陆西宁身侧,递上她落在自己车上的包,可她迟迟没有伸手接,抱着膝盖蹲在台阶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带着三分哭腔问“你连电话都不肯接,还来我家干什么?”
雪下得紧,司裴没打伞,他不想多待,把包放到陆西宁身侧,正要离开,却听到她说“你,我哥,还有那个司裴有什么了不起?时时刻刻冷着一张脸不理人,看着就讨厌讨厌讨厌!你们凭什么瞧不起人?我才不愿意看到你们!”
“……”
明知道这是醉话,司裴仍是说“没有瞧不起人。头疼,不想说话。”
听到这句,陆西宁蓦地站了起来,司裴下意识后退,却仍是被她抓住了衣领。陆西宁在风雪里冻透了,指尖冷得像冰,刚覆到司裴的太阳穴上,他原本就微薄的酒意立马便烟消云散了。
陆西宁替司裴揉过太阳穴,换了个乖乖巧巧的语气问“你的头还疼吗?”
司裴跟她对视了两秒,把目光从她还蓄着泪的眼睛上移开,落到她红红的鼻尖上“陆小姐……”
陆西宁抽了下鼻子,打断了司裴“分手的时候,你不是说以后会把我当成妹妹,会继续照顾我吗?你妹妹不喜欢你和讨厌的人相亲,你明知道我讨厌她!你别再见她,我给你介绍更漂亮的行不行?”
“……”
眼前的人不讲话,陆西宁便两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摇了摇“她今天来找我示威,我不高兴!如果你不理她,我保证再也不烦你,现在就删掉你的电话号码,这辈子都不再打!”
司裴想拂掉陆西宁的手,和她说“你认错人了”,可她察觉到他准备脱身的意图后,生气了,抓得更紧“这样也不行吗?你看着我!看着我回答,我漂亮吗?”
再次对上她的眼睛,从没称赞过异性容貌的司裴鬼使神差地说“很漂亮。”
陆西宁终于满意了,破涕为笑“我那么漂亮,一个亲亲换你不理她行不行?”
不等司裴收起脸上的诧异,陆西宁就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