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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玥本昏昏欲睡, 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傅缙微微一顿,继续轻拍她的背部,“你先睡, 我去看看。”

冯戊在外禀, 傅涣是在京郊被发现的, 因此直接带进城了。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哄了一阵,才坐起身,不紧不慢披衣出了去。

楚玥听脚步声渐远,半晌, 才收回视线。

早在邓州时,夫妻俩就知道傅涣没死了。

实际上, 当时楚姒和章夙算是合作成功,楚家和邓州顺利归投,章夙确实放人了,“走失”的傅涣自然就被寻了回来。

接着,宁军和西河军展开邓州大战,楚姒察觉不妥欲谋算其父, 事败后被捆了回来。当时楚源楚雄任氏接连身死, 府里乱哄哄的, 没人顾得上他。等楚温理好诸事想起时,他已逃了出去。

楚温告诉了女儿女婿。

战时不理无妨,但安定下来后,找是不找, 就得拿出一个章程来。

现阶段,傅缙和傅涣的关系非常复杂,杀母大仇两边都有,是决计不能融洽相处的。但是总不理吧,也不合适,这好歹是傅延的骨血,同父的兄弟。

本朝以孝治天下,太过冷漠总是招人诟病的,尤其傅缙如今位高权重,非常惹人瞩目。

还有另一点非常重要的,傅延可不是叛臣,他守卫京城战至最后一刻,基本能判断是殉城了。作为打着勤王旗号起兵的宁王,为了皇位的正统性,自然对前者大肆褒奖。

所以傅缙就更不能不理了,哪怕是做做样子,他也得命人积极地找。

当然,他也不仅是做样子。诸如傅涣之类的不确定因素,他更喜欢掌控在手里,而不是任由其留在暗处,哪怕自己不惧。

去年十月一回京,就命人去找了,人海茫茫,其实楚玥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这么快就找着了。

想了一会,她侧身闭上了眼,这事也不用她处置,她听结果得了。

今年立春晚,初九了,天际依旧零星下着细雪。

入目一片素白,大红灯笼投下一圈圈光晕,让雪地染上些许橙红,一点点蔓延出去,渐渐没入黑沉沉的夜色中。

风仍有寒意,拂面而来,吹起傅缙玄黑斗篷的下摆,他神色淡淡,不疾不徐,往前院偏厅而去。

他和傅涣这个异母兄弟,本来就没太多接触。年龄相差大,还有楚姒暗中阻拦,感情是没有的,厌恶倒是有些,因为对方的生母。

要是傅涣死了,问伤心,实话说那是没有的。

但现在傅涣没死,还找到了,该如何处置,就得一个合适的章程。

当然,这个度非常重要。

这些待他看过人再说。

傅缙步伐不紧不慢,很快就来到前院略偏的一处花厅。

花厅灯火通明,门户大敞,里外府卫不少,却异常安静,傅缙撩起眼皮子瞥了眼。

厅内一个十四五的瘦削少年,穿灰色布衣,鞋底沾了些泥雪,侧身微微垂眸坐着。傅涣明显阴郁了很多,从前那个大方明朗的男童,已消失不见。

傅缙冷冷挑了挑眉,缓步入了花厅。

脚步声起,傅涣飞快抬了抬眼皮子,而后迅速垂下。他没动,视线内那双精绣云纹的玄黑缎面大靴在面前经过,落座上首。

傅涣面无表情,只脊背立即绷紧了。

杀母仇人。

傅缙杀蛇蝎继母复仇,这事和他的战绩一样闻名天下。

普通人都有慕强心理,况且楚姒所谓确实称得上毒妇了,这种逆袭传说流窜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传着传着,楚姒的恶毒比她真实所为还要夸张太多,简直令人发指,堪称大梁朝开国之最。

倒是有些迂腐酸儒,说什么继母也是母,傅缙枭首行为太过。但类似言论随着张太夫人一封痛斥继儿媳的不慈不孝的陈情书,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楚姒一名,现在是连市井郊野的百姓农人都为之厌恶唾骂。

只是楚姒再恶毒,于傅涣而言,却是一个慈母。这么些年的呵护疼爱,却做不得假。

他如何能忍得

对镇北侯府,对祖母嫡兄,所有所有的情感,已不可避免转化到另一个极端。

当日他脚趾伤势未曾好,仓惶逃出楚家,母亲为他安排的下仆绝大部分都做鸟兽散了,十不存一。不过,还剩两三个忠心的,主仆身上还有些钱,但不多。

天地之大,惶惶无处容身,最后傅涣想起自己的异母兄长,襄城伯府的彭三郎。

他立即就动身往京城去了。

母亲说还没找到人,但京城距离太远,人手不充裕也是一大原因,未必就真不在。除了彭三郎,他也不知该寻谁了。

战乱过后的地界,路实在不好走,一路走走停停,到年前才来到京郊。寻摸了一阵子,没找到彭三郎,但钱银已用尽,于是,他试着去了母亲在京郊置下的庄子,被傅缙的人逮了个正着。

然后就被带过来了。

被带到这个已被更名为越国公府的前镇北侯府。

熟悉的街巷,熟悉的屋舍楼榭,却已是他人地盘,与他全然没了瓜葛,嫡兄杀害了他的母亲,如今他也如肉在案。

傅涣未曾表露出他的怨恨,但在傅缙视线死角的那只手,却已死死攒紧成拳,关节发白青筋凸现。

只傅缙看不出来吗

怎可能

这种掩饰情绪的手段是如此青涩,他还未进厅门,一眼就看明白了。

傅缙冷嗤了一声。

须臾唇角敛起,他面无表情,傅涣的安排,他心中已有数。

“带下去吧。”

傅缙懒得和这弟弟废话,正要命人将其带下,而后吩咐下去。不想冯戊刚应了一声,示意人上前,却有一苍老女声道“且慢。”

却是张太夫人。

张太夫人拄着蟠龙拐,出现在花厅门前。

傅缙惊讶“祖母。”

他站起,迎了出去。

张太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行了,这事儿就交给祖母,祖母来安排,你先回去,借些人给祖母使使即可。”

这事儿,没有谁比她更合适处置了。

傅缙是能处理得无声无息,但这种事,无声无息并不是最好的。

要知道为了表彰傅延,永宁帝也作势派了些人去寻傅涣。能阳就不阴,千里之堤尚且会毁于蚁穴,没必要为日后埋下个把柄祸根。

傅缙想明面处理异母弟弟掣肘处处,但张太夫人不同,她是傅延之母,她怎么安排怎么做,就算傅延在世也说她不得。

这道理,傅缙自然不会不懂,原他不想打搅祖母清净的,只现在

“是。”

最后他应了,依言离去。

烛火静静燃烧,宽敞的花厅内,除去无声无息伫立的府卫,唯剩张太夫人及傅涣祖孙二人。

张太夫人驻足,打量了傅涣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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