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隐隐约约能望见道路的尽头,有几个穿着披风的人影向着府库朱漆大门走了过来。
虽说飘着大雪,但是守卫府库的军士们还是渐渐看清了来人的外貌头上戴有胤武盔,身上着明光将军铠,这可是朝廷二品以上的武官才能允许穿着的铠甲来者便是紫塞边军的副帅兼三军内探及走报机密总探呼延晖。
另外,队伍中还有东营右都督徐安都,西营左都督韩天巍,骁骑中郎将李承训,以及,在前年腊月里,突然被哥舒老帅指名次席军事幕僚的常戚风和庾司官张敬谦。
说起这军事幕僚制,也是紫塞边军独有。
共分十个席位,首席为谭叙,与哥舒老帅搭班。
次席为常戚风,与副帅呼延晖组建第二套班子。
老帅若是不在或者阵亡,那么,二班可以代行紫塞一切的军政大权。
二套班子若是也阵亡,则三班徐安都带领三席崔梁接替,以此类推。
常戚风跟在呼延晖身旁,眯缝着眼,东张西望,像一个孩子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感觉。
呼延晖看他那样子,禁不住笑着说:“太学是第一次来边军辎重府库”
常戚风嘴边也挂着一丝笑意:“是啊,早听说紫塞边军辎重府库防备之严,乃大胤全军之表率,今日得见,方知此言不虚”
这一通马屁拍的,呼延晖立马上来了兴致,他指点着对常戚风说:“太学啊,你看,这些巡视的长矛手,都是中垒营的伍长和什长,个个可以以一当十。周围角楼上,遍布我夜不收的士卒,共计有五十人,控制着这方圆百米内的任何敌情。再看,这是窖穴,窖穴储粮;看,这是草料场,军械库,广储司看,这是火隅,其中配备百名士兵,全权负责本区域的火政,一应俱全。”
常戚风惊叹道:“副帅怎地如此谙熟府库情形,真是如数家珍啊”
一直随侍在旁的庾司官张敬谦,不失时机地插嘴道:“常先生,您有所不知,这紫塞边军辎重府库,乃是副帅一手规划,亲自督造的,试问这周遭的一砖一瓦,哪一处没有留下副帅的痕迹”
呼延晖拈须笑道:“行了,敬谦,言过了。”
他张敬谦,知道呼延晖说的是反话,表面苛责,实则相当受用,他便继续道:“卑职并未言过其实,武帝三年,卑职还记得修筑大军箭库时,副帅就曾跣足短衣,亲自测绘勘探”突然,张敬谦便缄口不说了。
常戚风微微一愣,然而精明的他,马上从张敬谦眉宇间捕捉到了一掠而过的忧郁
呼延晖倒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反而被他提醒似的,兴致勃勃地说:“走,太学,咱带你到箭库去看看什么雁翎箭、寒鸦箭、五齿箭、追星箭,哎呀,保证你眼花缭乱,大开眼界。”
说完,径直拉着常戚风,朝箭库方向走去。
一行人边走边说,张敬谦则走在前列,提早打开了箭库的大门,那带有镏金吞兽头的沉重的朱门,发出悠缓低哑的声音。
他似乎还不死心,继续劝阻道:“副帅,仓库内不得摆放稻草等易燃之物,所以这寒气比外头更重,您老的腿就不必进去了吧”
呼延晖正说得眉飞色舞,闻言,停住了脚步:“恩敬谦啊,你说啥”
张敬谦赔着笑,“卑职的意思是,大人的腿一沾寒气便疼的厉害整夜整夜睡不着”
没等他说完,呼延晖大笑起来,“敬谦啊,你小子跟随我多年,又不是不知道,老夫我可是夜不收出身。这身子还没那么娇贵,当年你随老夫深入北蛮草原腹地三千里,可比这儿冷多了。再说了,咱连死都不惧,还怕这老寒腿不成走”
话音刚落,呼延晖便在众人簇拥下,进入了箭库。
箭库内,一只只笼箱被码放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
呼延晖在笼箱之间的过道上,慢慢走着,边走边关心道:“敬谦啊,这些箭支不会受潮吧”
张敬谦踏前一步,抱拳揖道:“不会。大人请看,码放笼箱的架子离地三尺七寸,架子上开有气窗,通风也好,这批箭支三年前从帝都军器局送来,至今已有五载,丝毫未受潮。”
呼延晖还是不放心,命令道:“打开”
张敬谦连忙搬下一个笼箱,亲自动手撬开铆钉,打开一看,一排十支,竖起五列的崭新的劲切箭,静静地躺在箱子里。
呼延晖取出一支,抚摸片刻,满意地点点头,将箭放回箱内,却并未离开。
他大步往深处走去,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跟着一齐进去。
走不到十步,呼延晖突然抬手一掌,搭在一个靠里处的笼箱上,但闻波然作响,劲风四散,只刮得一旁的众人面皮生痛。
张敬谦的脸色变了,呼延晖手一指,厉声对张敬谦说:“打开”
话音刚落,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脸色恐惧。
呼延晖的眼睛陡然冷凝,微微一震手腕,“啪嗒”,一声,笼箱断裂,箱子里滚出一堆枯草
接着,他连续出掌,毫不间歇,震碎笼箱,箱箱都是枯草
他也不吭声,只是每打开一口箱子,那目光便向张敬谦狠狠望去,眼神渐渐变成了冰。
张敬谦刹间脸如死灰,嘴唇发白,膝盖不停哆嗦着,慢慢瘫软在地。
呼延晖看了骁骑中郎将李承训一眼,微微点头只闻“呛”的一声,李承训已经拔刀在手,刀如秋水,刀光如练,冷色的刀锋上,绵延着特殊的细碎花纹,铁匠们称之为“镔铁雪花”。
张敬谦看到李承训抽刀注视,眼神冷酷,心知大劫将至,突然喊了一句:“副帅,我冤”
这枉字尚未出口,刀光便一掠而过,一腔血溅出,头颅便滚落,嘴角尚自开阖,依旧在开口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