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街。
夜色里,一队人马,拢共六人,已经放弃马匹,沿着街边阴影,迅速接近目的地。
李家兄妹原本以为自己腿脚还挺利索,只是和这五名龙雀儿相比,仿佛蒙童之于青壮。
使出吃奶的气力才勉强不掉队,一路气喘吁吁。
至于朱凉大人和他的两名副手,没走地上,先前只听见头顶一阵衣衫鼓荡的声响传来,再抬头望去,哪里还能看见人影
怕是早已达到目的地。
李二酸溜溜地说这武夫体系也不赖,他分析那位名叫言锵的大人,应该与他同为九品,阴柔少年隐隐觉得能够做到捉对厮杀。
可人家能飞檐走壁,他不会。
捉对厮杀的前提是,别让对方近身,否则多半没有好下场。
距离水云间客栈大约二十丈时,身前五名龙雀儿皆是按剑止步,李晏清和李小妹还有些不明所以时,李二已经抬头望去。
众人侧方的一栋屋檐上,站立着三个人,在夜色渲染下有股高深莫测之感,不是朱凉大人和他的两名副手又是谁
看来当真已经等候多时。
“封锁周边,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朱凉竟然并未压低嗓音,堂而皇之说道。
不怕打草惊蛇
“是”
五名龙雀儿整齐划一的声音,吓了李家兄妹一跳,执剑堂行事都这么莽的吗
不出所料,客栈内先前隐隐传出的行酒声,没有了。
屋檐上的青衣龙雀儿,似笑非笑望着葛衫少年,“你要进去吗”
李晏清挠着头问:“就直接杀进去”
朱凉笑了笑,也不答话,微微侧头,那位名叫明磊的大人,将手中画卷向水云间的方位抛出。
就在此时,客栈二楼窗棂碎裂,四团黑影破窗而出,天空一下明亮起来,不再是黑夜,却也没有太阳,是一种寡淡的白,给人一种不真实之感。
四团黑影落在地上,脚踩青草。
李家兄妹目瞪口呆,明磊大人抛出的画卷,此刻就悬空于他们身前不远处的街道上,五名皂衣龙雀儿率先临近,合围出一个半圆,背向画卷,手握剑柄,面朝街道四方,神情戒备。
那副画根本不受夜色侵扰,在黑夜中与在日光下观摩,没有任何区别。
一副不能称之为画的画。
哪怕是顶级画师的留白手法,也不可能如此作画,画纸的上方,九成区域内空无一物,仅在底部有“一层”青草。
画工奇差。
有些地方稀稀疏疏,有些地方混为一团。
仿佛蒙童的信手涂鸦之作。
李晏清猜想,原本这幅画应该仅限于此,但是现在那片毫无美感的青草地上,却多出一栋建筑。
少年视线上移,越过画卷,越过街道,落在水云间客栈上。
画里的那栋建筑,和它一模一样。
与那片青草地不同,此处画工尤为精湛,不,不能称之为画工,世间最高明的画师,亦是不可能达到这种水准,更不可能画出能动的画。
太平街上的这家水云间客栈,此时此刻寂静无声,四周毫无动静。
而画卷上的那家水云间客栈,二楼窗棂碎裂,有四个身影破窗而出,落在外面的青草地上,左顾右盼,如临大敌。
“大哥二哥,这咋回事啊”李小妹怀疑自己或许在做梦。
“你问我我问谁”李二没好气道。
李晏清没有应声,想来这就是宝器的神威吧。
能把现实装进画中
叹为观止。
青衣龙雀儿从屋檐上掠空而下,身形临近悬空于街道上的画卷正面时,凭空消失。
紧接着,两名腰悬乳白玉佩的皂衣龙雀儿,也是一般。
画卷里除去先前那四个身影外,再次多出三人。
“大哥,咱们要进吗”李小妹怯生生问。
李晏清点头,此等神奇之事,遇都遇到,没道理不进去见识一番。
“可是大哥,二哥只有九品,里面四只妖怪都比他修为高,万一”
“李小妹你是猪脑子吗。”李二冷哼道:“这青草图显然是困人的宝物,没点把握朱凉他们敢贸然冲进去,以三敌四别忘了他们手上还有绣花针。”
李晏清颔首,二弟正解。
旋即,李晏清不留痕迹拉着李小妹的手,向着画卷正面走去,临近后脚步微顿,向就近一名皂衣龙雀儿请教道:“敢问兄台,若是在里面不幸遭遇意外会如何”
这名龙雀儿深深看了眼少年,正色道:“那就是真死了。”
李晏清心头一凛,迟疑少许后,终究向前迈出一步。
一股吸力袭来,黑夜变白昼,短暂目眩之后,当周遭景象映入眼帘时,李家兄妹的第一感受就是假。
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这副青草图也不知道是何种来历,为何人所作,对方哪怕拥有通天手段,但显然不具备画师功底。
苍白天空,浮夸草地。
仍然烛火摇曳的水云间客栈门前,双方人马剑拔弩张。
不过比起李晏清他们,对面四只妖怪显然更加紧张,一脸“着了道”的表情。
其中三只妖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唯有一只妖怪,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内,连手都不曾露出,头戴一顶硕大黑布帷帽,身形壮硕,身高九尺。
“想不到如此小心谨慎,关起门来喝酒,还是被你们发现。”
“看来今天不杀死你们,是出不去了。”
“只有一个青衣,当真以为吃定我们”
“嗷”
人妖殊途,多说无益,此番境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身高九尺的那只妖怪,黑袍炸裂,帷帽掀飞,人类衣衫之下,竟然是一只直立而行的吊睛大虫,毛皮黝黑,双目赤红。
似乎最为暴虐。
李晏清怀疑码头楼船上的那些人,就是死在它的爪下。
当下四足着地,飞扑而来。
站在最前方的朱凉不为所动,轻蔑一笑,“你这头笨虎,到底是如何悟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