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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枯鱼就浊水

皇城西发生的这一切,不多时便传遍了京畿。

这一场刺杀虽然极短暂、又已失败,但其中可琢磨处还真不少。私自带出太子的杨贵人,一无所知被吓一大跳的秦家娘子,忽然冒出头来的胡人小将秦赐……

还有那个,不知为何当时正好也在秦家帐中的苏贵嫔。

苏贵嫔得宠多年,骄纵惯了,养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性子,但偏偏这一次,她感到身上窜出恶寒,甚至叫来了朝中为官的两位兄长,私自在内殿中忧心忡忡地商议对策。

“不过是几个乌丸人,我看妹妹也太过谨慎了。”在大鸿胪属下任职的大兄苏礼方非常不以为然,“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呀。”

任散骑常侍的二兄苏义方见天家的机会较多,虑事更深沉一些,“实不放心,便不妨往坏处想。我们兄弟几个虽不争气,但阿父毕竟还在雁门郡镇守,直面铁勒,何等重要,就算真有什么火烧到我们身上,官家难道还能不顾虑着些?”

“快别提阿父了。”苏贵嫔恹恹地撑着脑袋半卧榻上,“世人都知道阿父养了一队乌丸人做精锐,当初还拿这事邀赏来着,现在竟成了祸根了。”

“我看二弟说得对。”苏礼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叹口气,“妹妹,你在宫里待久了,可莫要忘记外面的天地还广阔得很,我们还是有退路的!”

“退路?”苏贵嫔突兀地冷笑一声,“你们送我进宫的那年,可不是这样说的!”

苏礼方又叹口气,“你怕什么呢,眼下北边吃紧,那个铁勒小王肆无忌惮,别说不是你做的,就算真是你做的,太子又还全须全尾的没半点儿事,官家看在阿父的面子上,自然也会大事化小……”

“虽然如此,最好也不要给阿父拖后腿。”苏义方站起来,踱了几圈的步,慢慢地道,“现在官家委全权让郭敞和夏冰彻查此案,郭敞主内,夏冰主外。我看,不如先盯紧了这两人,尤其是郭敞……”

“这话在理。”苏礼方点点头,“还有,妹妹,你也想点辙儿,让官家别总盯着这边看呀?譬如说,那个小杨贵人,我看她的罪名也绝不小……”

苏贵嫔不知是无奈还是怨恨地咬了咬牙,“秦束当场就保了她,官家事后也不好追究。”

“秦家……”苏义方沉吟,“这招倒是很厉害,就要结亲的当口,还给小杨贵人卖了个恁大的恩惠。往后秦束若真的嫁入东宫,还不知道谁听谁的。”

“没法子,让秦束进东宫,这还是官家的意思。”苏贵嫔面无表情,偏嘴角又扯动了一下,很是不甘,“依我看,是官家怕温家太强,杨家镇不住,又或者是怕秦家偏向广陵王……”

“秦止泽那个老匹夫。”苏礼方冷声嘲笑,“两个女儿都卖得一身好价钱,也不知道最后若广陵王与太子火拼了,他心疼不心疼?”

这话明明是说别家的,却让苏贵嫔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别过了头去。要说卖女儿,谁家不是卖?

苏义方给大兄使了个眼色,后者醒悟过来,连忙转了个话茬:“说来说去,妹妹,你那天晚上,去找秦家小娘子是做什么呀?”

苏贵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想提点她两句……总之我没有儿子,她若真进了东宫,那也是我的敌人。”

夏日的尾巴,像是一扫就飞逝去了。

西苑池中荷花已凋残,大片大片荷叶投落翠色的影子,衬得远方天空都如碧色琉璃。秦束就坐在老树缠落的藤萝阴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时不时却会笑一笑。

阿摇在秦束身边伺候着,古怪地看着她那浅浅的笑容。阿摇只知道前几日,从秦赐那边来了信,说皇帝又赐他一区城中宅第,他领受了,但军中事杂,自己尚无暇住过去。那封信写得简单,只是一方木牍上的草草几行字,用木函封住了,缠着草绳,由长水营的邮吏送到了秦府来。

小娘子读完了信,收好,便只淡淡道了句:“让你们将军再练练字。”

那邮吏听了,摸不着头脑,也只好领命而去。

阿摇也是一样。不过阿援总说她,胆子粗,心思莽,无论如何是猜不透小娘子那九曲心肠的。此时此刻,阿摇也并不知道秦束那长袖底下还藏了一只小小的木偶人,秦束并不看它,只是用指尖轻轻地、悄无声息地摩挲着它,就好像感受到了它心脏上的微弱波动。

秦束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清楚自己的用处。就像这世上每一个名门中的女子一样,就像她的母亲、她的姐姐一样,她要嫁人,嫁给门当户对、利益相连的人。也许她就是为了这一件事而出生的,她本来也一直在为这一件事而准备着。

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在扶风老家,二兄带她去乐游原上放风筝。那是个晴好的春日,原野上绿意盎然,嫩蝶乱飞,她牵着风筝的线回头看,便见到广袤无垠的青空,那风筝的翅膀舒展开,便如一只真正的大鸟般,在温柔的天际无拘无束地滑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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